拥抱有曲线的人生

——在清华大学人文学院2023年毕业典礼上的致辞

陈湘静

尊敬的各位老师，亲爱的各位同学、朋友们：

大家下午好！

今天，我们相聚在这里，欢送2023届的毕业生，庆祝你们完成学业，顺利毕业。2023届毕业生是特别不简单的一届学生。你们在入学伊始，就遭遇了百年未见的全球新冠疫情，在出国、交流、科研、教学等方面的原有计划或是中断，或是在不同层面上受到了影响，也许有的人在就业、升学乃至人生抉择上都有所改变。但最终，你们克服了重重困难，在疫情的特殊条件下，圆满完成各专业培养方案的要求，顺利毕业，即将开启新的人生篇章。你们有的人即将远赴重洋，前往异国深造，有的人即将步入工作岗位，还有的人即将升学深造，这些都是你们的艰苦努力换来的成果，是了不起的成就，衷心地祝贺大家！作为一个曾经的优等生和正在努力爬坡的青年教师，我有过和大家相似的经历，也分享着与你们相似的苦恼。因此，我也就从自己的感受出发，分享一些我自己的体会，并提出一些建议。

一、接受自己的有限性，拥抱有曲线和弧度的人生

大家能够进入清华，证明了大家都是学业上的佼佼者，我相信你们在未来也会成为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。作为优等生，我们可能已经习惯了有明确的规划，朝着一个既定的目标冲刺，我们总是希望目标明确，答案清晰，希望最大程度地减少干扰性的因素。但事实上，参差和崎岖是世界本来的样子，而人，作为需要互相依存才能生存下去的社会性动物，也总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缠绕的关系中。人生不像戏剧，不是一幕一幕马不停蹄地走向高潮或胜利，它往往是散文性的，充满了很多偶然和侥幸，人生的路很长，它九曲十八弯，并不是直线前进的，它往往不会按照我们理想的规划而展开，会有分岔路口，会有停顿不前，它可能会是崎岖的，可能会是波折的，可能会是柳暗花明，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独特道路，并有属于自己的、无可替代的生命体验，并非世俗意义上的量化标准可以衡量。如果说进入大学以后，我们面对的是不同专业培养方案的多样化和评价标准的多元化。那么当我们完成学业，进入社会，面对生活这张考卷时，我们面对的将是没有既定路线、没有现成答案的、有着各种可能性的人生。即使学业优秀，事业成功，也依然会面临生活给出的各种难题，需要做出各种各样的抉择。有时看似顺利完成了每一步的目标，但可能会错失其他的风景。而有的时候，看似停顿不前，偏离了原来预想的航道，反而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。所以，希望大家在为自己的目标孜孜不倦地奋斗时，也能从容地面对世界的多样性和人生的偶然性，勇敢地去探索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人生道路。

二、接受和适应世界的复杂和不确定

我们身处的时代复杂而多变，飞速发展的科技，变化莫测的世界形势，都给我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挑战。应对这种变化、意外和挑战，是成长的必经过程。希望大家能以一种自由和开放的态度去面对世界，适应世界。在过去的几年中，大家也许有过焦虑、彷徨、沮丧，曾经被不确定感、不安全感所困扰，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心：担心自己被时代抛下，担心自己不如同龄人，担心自己的前途等。这种焦虑能够帮助我们自律和奋发，但过分的焦虑，也会使我们错失人生路上的其他风景。事实上，我觉得我们清华的同学常常被一种对于自己的严苛要求所驱动，我们常常被规划好的目的和工具理性所绑架，似乎当下总是被一种对将来的设想所规定了，以至于失去了当下，失去了人生最吸引人的那个不确定性。如果说人文教会了我们什么，那就是给予了我们广阔的视野，让我们认识到人性的深邃，世界的丰富，和生活的不确定性。我们不妨做另一种想象，比如做一个法国哲学家路易·阿尔都塞所说的不知目的地的旅行者，他踏上火车时并不知道要去往何处，但他留意着沿路的风景，然后他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下，于是他看到一个陌生的、令人惊异的世界。这其实是一种更自由、更解放的态度，往大里说，这是一种相遇的唯物主义，会为我们的世界带来更多的可能；而往小里说，这会让大家获得本真的生活。我相信大家一定会很要强，很努力，甚至很理性，但是把生命理性化或工具化后，可能你只会获得空洞的时间。因此，我希望大家欣赏和珍惜自己的生活，虽然可能我们的生活会很混乱，但是只要你欣赏和珍惜自己的生活，你就会获得一种对世界的积极的、肯定的态度，而这或许可以帮你抵抗忧郁、焦虑和虚无。

三、找到自己，认识自己

即使我们再怎样努力地生活，人生也不可避免地会碰到不尽如人意的情况。当你处在低谷，感到迷茫时，不妨想想那些你曾经为最热爱的事情付出努力的时刻。英国文学批评家特里·伊格尔顿说：“人性的重要之处在于它没有一个目标，人性只是为着它自己而存在。”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有意义和目的。思想家本雅明谈到过两种时间观，一种是空洞的，同质化的时间观，有时候一些外在的标准，一些客观的目标，会逼着你前进，会让你觉得好像人生有了目标，然后你会理性地控制自己，朝着这个目标一直奋斗，以至于忽略了你真正的当下和生活；本雅明说的另一种时间是本真的时间，本真，就是真的是你的存在所操心的，有时候只要你把身边的一件事完成得很认真、很彻底，你就会享受到一种深深的成就感和幸福感。我们说路是一步一步走的，你的眼里不能只是那个遥远的目标，更要有脚下的大地，大地上的泥土和杂草，要自己真的走过，我认为这才是生活或者世界，或者说，那就是最本真的自我实现。大家在清华园里度过了几年充实的时光，无论是为自己热爱的社团奔忙，还是为了课程而挑灯夜战，还是埋首于浩瀚的研究资料中，钻研艰深的学问，或者只是在情人坡上看着蓝天白云，或者在小酒馆里和二三兄弟或姐妹抱头痛哭，这些都将成为你最本真的也是最幸福的回忆。所以，我希望你们带着这份美好的记忆，继续前行，继续享受着青春的阳光。

最后，祝大家有一个灿烂的前程，更祝愿大家在尘世获得幸福。

谢谢大家！

转自人文学院微信公众号